陳恩藩（Francis Chan），《直至合一》（Until Unity），David C Cook 出版社 2021 年出版。共 224 頁。
目前，是什麼原因使耶穌的教會備受煎熬？
稍微瀏覽一下推特，你就會發現這個問題的回答眾說紛紜：「自由主義！」「實用主義！」「律法主義！」基督徒們對此莫衷一是。
陳恩潘在《直至合一》一書中指出，分裂本身就是使耶穌的教會陷入困境和停滯不前的問題所在。他首先哀嘆了基督教的現狀。基督徒是「地球上分裂最嚴重的信仰群體，沒有其他信仰團體像我們這樣分裂。」（16 頁）他指出，上帝憎恨我們的分裂，分裂本身可能就是聖靈不在我們裡面的標誌。（17 頁）此外，我們的分裂導致世人厭惡我們，對耶穌不感興趣。（25 頁）這的確是一幅暗淡的圖景，但不幸的是，許多基督徒都親身經歷過分裂。
然而，陳在導言的最後卻充滿希望地寫道：「我相信有一支更偉大的基督徒軍隊，他們已經厭倦了所有無謂的黨派和爭鬥。」（33 頁）
本書的其餘部分是關於如何裝備這支軍隊，以完成當前的任務。陳首先從聖經出發說明，三位一體的神希望我們合一（第 1 章）。他認爲每個基督徒都應該渴望合一（第 2 章）。他以耶穌在《約翰福音》17 章中的禱告爲基礎，建立了我們的合一與成功完成大使命之間的關係（第 3 章）。然後，他指出教會需要什麼才能經歷超自然的合一：爲分裂悔改（第 4 章）、像基督一樣成熟（第 5 章）、愛（第 6 章）、爲其他基督徒和他們的聖潔爭戰（第 7 章）。最後，陳認爲合一必須從個人開始，然後是家庭、教會，最後是各地的基督徒（第 8 章）。陳最後懇切地向上帝禱告，祈求合一。
總的來說，《直至合一》是對上帝子民要合一的徹底而深入的呼籲——但不是一種憑空而來的合一。相反，上帝的子民應該尋求一種建立在我們與上帝合而爲一基礎上的合一。（34 頁）
陳是一位很受歡迎的基督徒作家和演說家。和許多人一樣，我在高中時讀過他的《瘋狂的愛》一書，受益匪淺。
2021 年，陳因其對主餐新穎的神祕主義理解而引起了軒然大波。[1] 九標誌出版了一集《牧師訪談》（Pastors Talk，系音頻節目沒有中譯）來討論這個問題。自那以後，一些人擔心陳的神學會隨之滑坡。正如我將要談到的，《直至合一》確實有一些滑坡的跡象。儘管如此，這本書還是大膽地倡導了一些令有些人難以接受的基督教教義。例如，陳在書中談到了地獄和審判日（75 頁，78 頁）：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哪怕是那些在理論上仍然相信地獄的教會也很少談論地獄。許多人已經完全放棄了這一教義……如果聖經如此清楚地描述了即將來臨的審判，那麼怎麼會有這麼多自稱是基督徒的人無視這些經文呢？聖經教導我們有一個真正的敵人……」
地獄是那些悖逆上帝之人永恆歸宿。陳明智地認識到，這一可怕的現實應該鼓勵基督徒向失喪之人傳福音（61頁）。
此外，陳用了整整一章的篇幅，用三位一體之神的形像這個教義來論證基督徒的合一。他還全文引用了公元 325 年的《尼西亞信經》，作爲教會歷史上基督徒在真理中尋求合一的正面例子（108 頁）。我認爲雖然陳對神學分層「會診」的理解不足，但他顯然希望維護基督教的正統性，並將聖經視爲權威。
我並不指望一本關於合一的書會給予教會紀律這個主題相當大的篇幅。然而，陳就是這樣做的，而且他的觀點是正確的。在「如何合一需要爭戰」一章中，陳寫道（163 頁）：
「如果我們允許某些人留在我們的圈子裡，我們就永遠不會有神希望祂新婦得到的合一。教會是否有能力挑戰錯誤的神學、處理不悔改的罪和除名那些製造不必要分裂的人決定了教會是否有愛，這樣做絕不是沒有愛。」
他考量了有關教會紀律的經典經文，如《馬太福音》18:15-20 和《哥林多前書》5:4-5，並提出理由說，那些不執行教會紀律的教會自以爲他們的辦法比耶穌和保羅的方法更好。（166 頁）他說，教會紀律是聖經的規定，也是宣教的需要。
陳也批評了實用主義在教會中的蔓延。太多的教會希望有眾多參與者，而不是對於福音的順服。（86 頁）爲了說明這一點，他提到了一個利用名人來吸引人群的教會，然後將其與遵守神命令過家庭生活的教會進行了對比。（87 頁）他總結說，我們因爲偏愛「策略」而不遵從上帝的命令，這就是直接的不信（88 頁）。這是我們都需要聽到的觀點。
儘管這本書有許多好的方面，但也有一些地方需要謹慎對待。
首先，從根本上講陳主張福音是根本性問題。我的意思是，他認爲合理的分裂只能發生在對福音而言至關重要的問題上。他說，我們應該因爲基要神學問題分裂，但不應該因爲重要神學問題——比如聖禮或教會治理——而分裂。根據《以弗所書》4:1-3，陳寫道（156頁）：
「我們常常把教義作爲評價其他基督徒的關鍵，而不是聖靈的同在。我知道我曾是這樣。如果你願意在重要神學問題上讓聖靈的同在優先於神學上的完全一致，我相信你會發現一個更多元、更美好的基督徒大家庭，因爲這是神創造的家庭，而不是你選擇的家庭。」
換句話說，如果我們放鬆對重要教義的把控，就會消除我們今天在教會中所經歷的大部分分裂，爲福音更加敞開大門，更好地享受上帝所造多元而美好的大家庭。更多合一，更多福音，更多美好。
這種「福音根本論」表面上聽起來很好，但其實是一種誤導，原因有以下幾點。首先，陳希望我們撇開的那些重要教義都是來自於聖經。主張嬰兒受洗的基督徒爲嬰兒施洗，因爲他們在聖經中看到了這一點。主張信而受洗的基督徒要在受洗前確認信心，因爲他們在聖經中看到了這一點。陳在要求這兩個團體拋棄的不只是他們的觀點，而是他們對聖經的理解。儘管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卻在勸導讀者不要做他們認爲正確的事。如果我們告訴讀者要放棄他們對聖經的理解，僅僅因爲有人不同意他們的觀點，那麼我們在有關聖經的權威上在教導人們什麼呢？
其次，「福音根本論」破壞了教會的權威，這反過來又使福音本身暴露在外，得不到保護。假設你教會的一個成員決定不再相信復活，但他熱愛教會，想繼續做你們的成員。他能這樣做嗎？我猜陳會說他需要接受紀律懲戒，因爲像復活這樣的基要問題值得爲此分裂。好吧，但誰來做這個決定並採取必要行動呢？一位主教？一群長老？全體會眾？教會必須在教會治理這個重要神學問題上達成一致，這樣才能採取必要的措施將這個人除名以保護福音。重要神學問題上的一致可以保護基要神學問題上的一致。
再舉個例子：假設有人想加入教會，但她認爲洗禮是得救的必要條件，或者主餐是洗清上週所犯之罪的必要條件。她能加入嗎？我會說這個女人不相信福音，允許她加入教會既錯誤地肯定了她錯誤的福音觀，又讓其他人處在受她誤導的危險中。因此，教會應該就洗禮和主餐是什麼和不是什麼達成一致，這既是愛，也有利於維護福音。再次，重要神學問題上的一致可以保護基要神學問題上的一致。
第三，「福音根本論」會導致教義滑坡。這是對我前面所提批評意見自然的引申。當福音得不到保護時，它就會失落。讚美主，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陳在許多正統問題上仍然深信不疑。儘管如此，我認爲至少在福音派基督徒是什麼這個問題上，他有所妥協，體現在他對主餐含糊的評論。陳寫道（100 頁）：
「目前我有 90% 的把握認爲，我過去所持守的基督不在主餐禮中是錯誤的。我大概有 70% 的把握認爲，對主餐持最準確看法的宗派是那些對基督真實而神祕地同在感到驚歎的宗派。我有 65% 的把握認爲，大多數人所理解的『變質說』是不准確的。」
對此我最樂觀的評價是他這段話毫無益處，因爲它掩蓋了長老會、羅馬天主教和路德宗之間的重大分歧。但在最壞的情況下，他讓主餐暴露於一種可能性，即餅和杯本身就是恩典的管道，而與它們所象徵的恩典無關。即便陳不相信羅馬天主教的觀點，但他這樣不謹慎的言論也會讓其他人認爲天主教的觀點是一種合理的選擇。雖然我欣賞他說這些話時有所保留的語氣，但我認爲更謙卑的姿態是努力理解聖經關於主餐的教導，並順服它。
在閱讀《直至合一》一書時，我常常難以理解陳在與誰交談。基督徒個人？教會？宗派？如果陳直接向地方教會成員闡述，那麼他的合一「方法」就變得有意義了。例如，陳寫道：「我們需要愛站在我們面前真實的人，並與這些具體的人尋求合一。」（194 頁）阿們！地方教會的不合一會使其見證失去意義。
但地方教會或宗派之間的分歧怎麼辦？他們應該如何處理重要教義上的分歧呢？《直至合一》不僅沒有回答這些問題，反而製造了更多混亂。例如，在「宗派的危險」這一小標題下，爲了表達對當今分裂的哀嘆，陳提到了 1054 年西方天主教會與東正教會之間的分裂以及新教改革（197 頁）。他引用菲利普·沙夫（Philip Schaff）對新教的評價：「宗派林立是一宗大病，深入新教骨髓，而且因爲它通常披著虔誠的外衣出現，因此就更加兇險」。（198 頁）。所有這些都讓讀者對當今的宗派分歧產生負面的印象。
澄清一下，陳認可說：「我爲新教改革期間產生的許多見解心存感恩。」（198 頁）。然而，陳仍未能指導我們如何在放棄重要教義的情況下追求合一。
當我們在福音上達成一致，但在洗禮等問題上卻不能達成一致時，合一是什麼樣子呢？假設在同一個城市裡有一間福音派聖公會和一間浸信會。他們每年合作開展幾個傳福音項目。他們還互相禱告。他們的牧師定期共進午餐。他們甚至不時交換講台。然而在每個主日，他們都會分開聚會。爲什麼呢？因爲他們在教會治理和洗禮問題上存在分歧。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是分裂的。但在「我們都是基督徒」的意義上，他們是合一的。我們對此有何看法？
假設浸信會和聖公會的朋友們永遠無法說服對方，那麼他們的教會就需要保持分離，以保護彼此的良心。他們必須按照自己所相信的行事（羅 14:5b）。這是理想狀態嗎？不。我們都希望所有基督徒總能意見一致。然而，在神的榮耀完全彰顯之前，我們無法希望這種分歧消失。因此，要麼我們壓制並違背我們按照良心對聖經話語的理解，要麼我們尊重彼此的分歧，讓彼此有機會順從良心按照我們所理解的真理爲教會建立圍欄。
我很欣賞陳牧師希望浸信會和聖公會能夠在一間教會中達成合一的願望，但我擔心他的書是在試圖抹殺真正的分歧，這最終會要求人們既違背自己的良心，又拆除保護福音的柵欄。
此外，他還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儘管我們的教會通過重要教義在成員制和主餐桌旁設置了保護的圍欄，但我們仍然保持著寬敞的大門，通過它我們可以享受彼此的團契。這種大公教會的姿態——在一些宗派分歧中顯示出福音的合一——也是對基督的致敬。
陳的《直至合一》呼籲基督徒合一。這是一種正確的本能，我讚賞陳真誠地尋求這種合一。畢竟，耶穌親自爲我們禱告求神使我們合而爲一，就像父與子合而爲一一樣。（約 17:22）在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在進行自我省察，並受鼓勵更加努力地去愛我在基督裡的弟兄姐妹。對於主通過陳在我裡面所做的這件好事，我非常感激。
儘管如此，我擔心如果我們按照陳的要求去尋求合一，其結果可能代價高昂。
真理與愛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也不應如此對待。基督徒之間合一所表現出來的愛取決於他們對真理的共同理解，這就是爲什麼耶穌祈求天父「用真理使他們成聖」（約 17:17a），以求合一。我們如何知道什麼是真理？耶穌對天父說：「你的道就是真理」。（約 17:17b）
[1] Francis Chan, "The Centrality of Communion," September 29, 2021, Crazy Love, 56:2,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f823ptyHUE
[2] Mark Dever, Jonathan Leeman, "Episode 110: On Preaching, the Supper, and the Unity of the Church (with Bobby Jamieson & Mark Feather)," last modified January 4, 2021, last accessed August 25, 2023. https://www.9marks.org/conversations/on-preaching-the-supper-and-the-unity-of-the-church/
譯：DeepL；校：Jenny。原文刊載於九標誌英文網站：Book Review: Until Unity, by Francis Ch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