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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拉倫和今世福音

原文標題與鏈接:Brian McLaren and the Gospel of Here & Now

翻譯:鹹燕美

 

在麥拉倫(Brian McLaren)《新品種的基督徒》(New Kind of Christian,中譯由校園書房2005年出版)一書中,智慧敏銳而友好的牙買加人「尼奧(Neo)」,對他不開化的年輕弟子說:「好吧,是你問的。丹(Dan),我覺得大部分基督徒根本不明白福音」(英文版105頁)。

如果說有什麼挑戰書,麥拉倫已經拋出來了。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說法——「大部分基督徒根本不明白福音。」乍看來,麥拉倫不像那種慣於拋出挑戰的人。他的寫作風格流暢而有魅力,讀他的作品時,你會被封底微笑著的慈祥面龐所吸引。在某種程度上,他的風格和方式具有催眠作用。沉浸在他的書中,你會忘記自己在閱讀,開始覺得是和他坐在陽光下一起喝著拿鐵聊著天,談心,質疑,思考。然而對於他所有即興的漫不經心,麥拉倫的寫作語料庫絕對是深思熟慮。他在有計劃地完全重置教會對福音的理解。

本質上,麥拉倫認爲教會作爲一個整體,已經誤解誤用了耶穌的福音。它把耶穌「天國的福音」換成了「死後進天堂」的福音。像他書中一位角色說的那樣,教會不再關心世上公正和不公,正義和邪惡的問題,而是被「屁股進天堂」的想法困住了。麥拉倫希望取而代之以另一個福音,呼召基督徒加入基督在世上實現「神的夢想」的使命。換言之,他希望基督徒少關心天堂和地獄,多關心今生行在神旨意中。

坦白說,麥拉倫展現的大部分內容都令人歎服。他書中的米莉(Millie)是一位新澤西州(New Jersey)的拉丁裔女性,進入卡姆登(Camden)一個破敗的街區,建立教會,放下失望,在社區開展事工。當我讀到她的故事時,內心被激發感動。我知道這是虛構的故事。甚至連這個地方可能都不存在。但誰能說這個異象不好呢?身體力行去愛那些不配愛的人,這樣的福音是美善正確的。麥拉倫正確地指出了神國度現實的一面,正如耶穌和使徒們所宣揚的那樣。

但即便如此,麥拉倫對天國的描述只能說對了一半——或至少是對另一半不夠關注。如果說他抓住了國權的社會和政治維度,那他就大大低估了天國的靈性維度。如果說他看到了此時此刻的國度,那他就嚴重低估了末世論 「彼時彼刻」的元素。

這些不是無關緊要的缺點。它們最終留給麥拉倫一個幾乎沒有永恆的福音,束縛於此時此刻,根本沒有能力提供一個恆久完全的希望。他的福音甚至沒給十字架留一席之地。

麥拉倫的國度觀

按照麥拉倫的說法,國度的福音信息根本上不是從神對罪的忿怒中得救,靠著基督得享福分。相反,福音帶來的信息是,神已介入這個黑暗世界,面對世界的排他和殘忍,呼召一群人出來,活出以仁愛,同情和接納爲標籤的生命。他認爲大部分基督徒已經完全搞錯了耶穌的觀點。他們把福音變成了一種宗教,而耶穌的意思卻是一場革命。「假使耶穌的祕密信息啓示了一個祕密計劃,會怎樣?」他寫道。「假使他來不是要開創一個宗教——而是要開啓一個包含政治、社會、藝術、經濟、知識和精神各個方面的革命,從而產生一個新世界,會怎樣?」(《耶穌的祕密信息》(The Secret Message of Jesus , Thomas Nelson, 2006),4)

麥拉倫相信教會的錯誤在於將耶穌的福音從其一世紀的背景中剝離。他認爲,只有放在耶穌傳道時的政治和社會環境下,「國度的祕密信息」才有意義。

在耶穌生活和工作的時代,以色列國處於羅馬人的壓迫之下。主導人們日常意識的是凱撒的規則,而非上帝的律法。先知們對上帝藉大衛後裔在新以色列國掌權的盼望,在當時看來遙不可及。更糟糕的是,羅馬的統治者們經常自稱爲神,他們治下的各族往往也得把他們當作神。

最終猶太人中出現了幾次對羅馬壓迫的反抗。首先,奮銳黨人相信神的子民是因爲軟弱沒骨氣才會被異族壓迫統治,他們謀劃起義,和羅馬人戰鬥,殺掉羅馬人,用武力建立神應許和盼望的國度。希律黨人(包括一群被稱爲撒都該人的宗教領袖)覺得這個想法太瘋狂了。面對強權的壓迫,他們認爲唯一穩妥的辦法是以色列低下頭來,和羅馬人合作,得以倖存。另一群愛色尼人認爲最好的辦法是退到曠野,建立屬靈群體,尋求靈性的啓迪。最後是法利賽人,他們認爲以色列受壓迫是因爲罪。「只要我們能潔淨自己的生活,除掉罪」,他們想,「只要我們能更完全地遵守摩西的律法,神將會把我們從羅馬人手中解救出來。我們被壓迫是因爲那些罪人——醉酒的,貪吃的,妓女,和那些不守安息日的。」

正是在這種文化和政治背景下,耶穌出來傳講「天國近了!你們應當要悔改!」這是在反對羅馬帝國的法律,不是一條非對抗的信息。它是在宣告起義!「這個國度直接挑戰了以羅馬爲中心的凱撒帝國霸權,在神的國中,最終的權威不是凱撒而是造物主」(《耶穌的祕密信息》,17)。但它並不是奮銳黨人所希望的那種革命。這是一種和平仁愛憐憫的革命。加入這個國度的人不是去和羅馬人戰鬥,而是被兵丁強逼背負行囊時,和他們多走一里路。羅馬人打他們時也不反抗,而是轉過另一邊臉來由他打。用善良、仁慈和恩惠關懷窮人,無家可歸者,受壓迫者是他們的使命(《耶穌關心的七件事》(A Generous Orthodoxy),91)。總之,他們要面對當時沉重的統治結構發起一場文化、社會和政治上的革命,用一個更合乎神起初心意的國度代替它們。

當然,新世界、新國度是建立在愛而非強權的基礎上,這信息在耶穌之前幾百年已經被先知傳講。那麼耶穌的信息有何激進之處呢?在於耶穌宣告的不僅僅是一個將要來臨的國度,更是一個已經來臨的國度!「天國近了,觸手可及,叩門就在此時此刻,而不僅僅是在將來的某一天。此時此刻!」(《耶穌的祕密信息》,24)

這就是國度的祕密信息對照我們今天對福音的理解。正如尼奧對丹說,

我們聽的是「天上的國度」,想的是「死後的國度」。但這和耶穌所說的恰恰相反。記住——他反覆地說,神的國,天上的國,已經來臨!它近了,就在這裡,近在眼前,就在你們中間!這不僅僅是關乎死後的事情;更是關乎此時此地,今生的事情!(《新品種的基督徒》,107)

麥拉倫說,耶穌呼召我們去過一個和全新國度同步的全新生活,而不是專注來世的救贖。

麥拉倫說,同樣,我們中的大部分人已經誤解了「永生」這個詞。它不是指「死後的生命」,而是指和「現今人們的生命」相對的像「時代的生命」之類的事物。因此當耶穌告訴年輕財主他當做什麼才能得到永生時,他讓他變賣自己所有的,分給窮人。所有的這些慣用語——「永生」,「豐富的生命」,甚至僅僅是「生命」——給了我們另一幅畫面,一種和現今世界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一種豐盛滿溢的生命,以和神和耶穌有互動關係爲中心的更高層次的生命。」 永生是國度的生命,而反過來,國度的生命是耶穌宣告的國度好消息(《耶穌的祕密信息》,37)。

麥拉倫國度觀的問題

正如我以前所說,麥拉倫講的這個故事大部分還是可圈可點激動人心的。耶穌的信息確實爆發在當時的社會和政治背景下,他的信息也確實會在我們的背景下形成社會、政治、文化、藝術、經濟和知識上的衍生。最重要的是,基督徒心裡怎能不渴望用耶穌仁愛、同情和救贖的福音侵入黑暗和絕望的世界?

但是麥拉倫對神國的觀點是不完全的。他小看了它。這使得他錯過了令國度的福音如此榮耀的重要部分。一個堅定的批評者可能會把麥拉倫書中的所有錯誤和失敗集結成書。然而爲了簡短起見,我提出兩個妨礙麥拉倫理解國度意義的首要問題(有人可能說成是後設問題):

(1)麥拉倫過於強調現在的國度,相對忽視了末世的國度。

(2)麥拉倫過於強調社會和政治層面的國度,相對忽視了屬靈的國度。

但在繼續思考這兩個問題之前,我先要指出有兩個因素讓想要批評麥拉倫觀點的企圖無比受挫,這兩點都要求小心使用措辭,以免被六七本書中挑出的隻字片語挑戰。首先,麥拉倫的大量作品是虛構的,他的神學觀點從各個角色的口中說出來,這些角色的觀點,他有時同意,有時不同意。實際上,他也小心翼翼地警告,任何一個角色的總體觀點都不能被當做他自己的觀點。有時候他甚至會讓某個角色言之鑿鑿的說些話,然後僅僅在書後的註解中,說類似這種話,「事情比尼奧意識到的更加複雜」(如見《最後的話語》(The Last Word and the Word After That, Jossey-Bass, 2005),189)。

其次,麥拉倫偶爾會在文章中插入一兩句話,作爲對自己批判的批判。我不否認這個或那個,他說,然後用一整本書來談論他可能不否認的事情如何在實際上是對福音可怕且不敬虔的誤解。在142頁的下面,就是這樣一句話,顯而易見是在否認他的否認。這是一塊絆倒批評者的石頭。

我以上關於麥拉倫觀點的兩個看法是真實的,我指出來是正確的。如就第一個看法而言,麥拉倫在《耶穌的祕密信息》中有一章是關於基督徒終極的盼望,這個盼望就是死人復活和神國的完全建立。「死後最終的盼望,」他寫道,「是復活的盼望,是在『萬物更新』中分享的盼望。我們窮極一生所渴望所達到的……將最終完全地到來」(《耶穌的祕密信息》,193)。就第二個看法而言,他筆下的一個聰明人物一度說,「不只是像保守派所說的個人或永恆,也不只像自由派想說的社會或歷史。神國結合了兩者——個人和社會,私有和公共,隱祕和顯現,靈性和政治,歷史和永恆,地上和天上」(《最後的話語》,149)。在另一處,他讓尼奧解釋「保守些的基督徒趨向於專注永恆的維度——從地獄中救回人的靈魂。自由些的基督徒趨向於專注歷史的維度——從毀滅中拯救人類和這個星球。基於聖經的救贖觀綜合了兩者,我們需要讓兩者都保持活力——不僅僅是『讓人進天堂』,還要『拯救世界』」(《新品種的基督徒》,83)。在另一處,尼奧對丹保證說,「別擔心,丹,有一天我們會談到因信稱義,還有基督救贖的死亡,以及其他所有那些福音派的好弟兄姊妹眼中構成完整福音的教義。因爲它們顯然是故事的重要部分」(《新品種的基督徒》,108)。

所有這些就是我爲何用「強調」這個詞來表達我的批判,而不是斷然否認。誠然,那樣做多少削弱了批判的力度,但那也更加誠實,並且讓批判在被一本書的隻字片語挑戰時沒那麼容易潰敗。儘管如此,我相信在麥拉倫語料庫的上下文中,這些觀點保持相對孤立和無關緊要。他過於強調社會的、政治的和現在的國度,而相對忽視了靈性和末世的國度。我相信當我們仔細看時這將愈加明顯。

已然多於未然

首先,麥拉倫過於強調現在的國度,相對忽視了末世的國度。當然他指出神國有現在此時此刻的維度沒錯。耶穌信息的震撼之處就在於神國已在眼前。這不是猶太人所期待的。在他們所讀的先知書中,他們期待神國將在末後的大災難中降臨,那時神自己也會從天而降,在耶路撒冷恢復大衛家的王權建立他的統治,使萬國都服在他的權柄之下。然而耶穌傳講的是,眾先知和將來國度的所有盼望都成就在他身上(路4:16-21;太11:2-6)。沒有大災難;沒有裂天而降;沒有世界末日。國度已經在此——就是現在!

這是麥拉倫的立足點。他的計劃就是說服基督徒把他們的眼睛轉向世界,意識到國度已經在此,其目的是直面世上的邪惡、不公、仇恨和壓迫。如果要把麥拉倫書中所有明顯專注此時此刻的地方彙編成冊,那得用掉整整一本書。但如果真的讀了他的書,這種彙編其實並不需要。他每一本書的故事情節和主旨都是,教會因爲專注在將來而陷入困境,教會應當把目光調整到現在。他對這一點的指控非常明顯。他曾一度說,國度現在此時此刻的一面,比末世論「更重要」,他甚至說,就算像耶穌贖罪和救贖那樣偉大的工作,對現今世界和現狀也「不那麼重要」(《說故事的基督徒》(The Story We Find Ourselves In),116;《耶穌的祕密信息》,33)。即便我們承認尼奧的嘲諷是善意的玩笑,但當他把福音派信條描述成「屁股進天堂」的福音,我們怎能不認爲這是一種輕蔑?

所有這些中,麥拉倫的計劃極少觸及,也從未真正融入國度的另一個主要維度——「未然」。即便耶穌宣告「來世」已經闖入今世,仍盼望在末世完成國度。耶穌和使徒們一貫傳講的都是如此。無論馬太福音24-25章中耶穌說的是末世還是主後70年聖殿被毀,實際上講的都是發生在將來某個時候的最後的完全的審判。如在約翰福音5章28-29節,他說,「時候要到,凡在墳墓裡的,都要聽見他的聲音,就出來;行善的復活得生;作惡的復活定罪。」在馬太福音25章他講到綿羊和山羊的分別。當然這個分別是基於他們在今生的行爲,但它仍然是一幅最後末世審判的畫面。他的話對當時的法利賽人來說,怎麼可能理解成末世以外的意思?「然而,我告訴你們,後來你們要看見人子,坐在那權能者的右邊,駕著天上的雲降臨」(太26:64)。

使徒們也看到將來的復活和審判。當保羅告訴哥林多人知道「先前所傳給你們的福音,」他講的是基督的死與復活,然後馬上轉到將來死人的復活(林前15)。在爲福音向神稱頌之後,他告訴以弗所人他們已經受了聖靈的印記,這聖靈是「我們得基業的憑據,直等到神之民被贖」(弗1:14)。他在下一章中說神拯救我們,「要將他極豐富的恩典,就是他在基督耶穌裡向我們所施的恩慈,顯明給後來的世代看」(弗2:7)。彼得講「到末世要顯現的救恩」,並希望讀者的寶貴信仰能「在耶穌基督顯現的時候,得著稱讚、榮耀、尊貴」(彼前1:5-7)。希伯來書作者對他的讀者說,他們是「在地上的客旅」,應當等候「那座有根基的城」(來11:10)。然後是約翰的啓示錄,儘管麥拉倫試圖把它聯繫到今天,但它見證的還是基督在末日威嚴的來臨,神白色大寶座前末日的審判,以及末後國度的完全成就。

再一次,我並不期望麥拉倫會否認那最後兩段的任何內容。他的確盼望著最後的審判、復活和最後的成全。但在他的書中,國度的末世維度被大大地忽略了。他的注意力、精力和重點幾乎完全放在了今世的國度,結果就是,他批評其他基督徒專注末日的福音有多無力,他自己給出的國度的福音就有多無力。

政治多於靈性

其次,麥拉倫過於強調國度的社會和政治維度,而相對忽略了國度的屬靈維度。只要認真讀過麥拉倫的書,就能肯定,他主要是從政治和社會的角度來看國度的福音。尼奧一次又一次地說:「我覺得耶穌所說的,以及所有使徒在他們最好的狀態下所說的,……都是帶來全面和解的全球化公共運動或革命,和神,和他人,和我們自己,和我們的環境重新聯接。真正的宗教,是革命性的宗教。就是這讓他們陷入麻煩」(《新品種的基督徒》,73)。換句話說,和今天主導大部分福音派的「永恆真理的方法」相反,麥拉倫的福音是一種「歷史扎根,政治參與的方法」(《耶穌的祕密信息》,236)。

再次說明,麥拉倫關於福音有社會、政治、經濟、知識、文化及藝術維度的說法是正確的。但在我看來,他實際上已經淡化了國度真正震撼和革命之處。猶太人盼望的是一個社會和政治的國度。如果他們真的得到了這樣的國度,就不會對此有絲毫的震驚。他們得著的是一位獨行其是的彌賽亞,清楚表明他的國不屬這世界(約8:23;18:36)!他避開可能會加強猶太人屬世想法的措辭,如幾乎不用「彌賽亞」這個詞,因爲它和世界關聯太多。他知道如果人們開始想到彌賽亞,就會強逼他作王(約6:15)。因此他用了一個較小政治壓力的詞——「人子」。無論怎樣,耶穌的國度是一個屬靈的國度。

當我們想到舊約先知和耶穌自己傳講的都是這個國度對其成員有特定益處時,這就更加清楚了。我贊同麥拉倫強調(明顯學自紐畢真(Lesslie Newbigin))基督徒被揀選是爲服侍,而非特權(《最後的話語》,103)。但事實是先知和耶穌都教導國度的子民被賦予幾種益處。末日的拯救是其中主要的一個(如見結34:16,22;太5:8,25:21,23)。罪得赦免是另一個(如見賽33:24;耶31:1-34;結18:31,36:22-28;可1:4,2:10;路7:48),公義又是另一個(如見太5:6;路18:14)。

此外,麥拉倫還漏掉了新約故事中可能最令人稱奇的部分:耶穌同時符合了大衛後裔的彌賽亞,以賽亞書中受苦的僕人,以及但以理書中的人子這三個角色!麥拉倫沒看到這些,或至少在他的書中沒有提及,這更令人費解,因爲他如此小心地把耶穌生平放進以色列國的故事中。以賽亞書中受苦的僕人和但以理書7章中的人子是舊約中極其重要的主題,在耶穌時代的猶太人思想裡也不可謂不重要。麥拉倫如何能完全忽略這些——更不要說它們在耶穌自我理解中的重要性——簡直就是一個謎。

至少有兩次,麥拉倫責備教會把永生、靈魂得贖的信息強加於耶穌。在他的說法中,基督徒錯解了保羅和約翰的意思,然後用那些誤讀來壓制馬太、馬可和路加傳達的真正有關國度的信息。「基本上,保羅和約翰來聯合攻擊馬太、馬可和路加是一個陰謀——好吧,實際上不是他們,而是詮釋他們的人」(《最後的話語》,149; 又見《耶穌的祕密信息》,91)。但把永恆和救贖的意義加入國度的故事並不是對保羅和約翰的錯解。這正是耶穌的意思。是耶穌宣告他自己要成全以色列人對彌賽亞的盼望(即國度的元首),也是同一位耶穌一直自稱爲但以理書7章中神聖的「人子」。而且,是耶穌說人子「來,並不是要受人的服事,乃是要服事人,並且要捨命,作多人的贖價」(可10:45)——這是對以賽亞書53章10節中僕人爲贖罪祭的暗示。於是耶穌「用了一個出現在但以理書中,但未在當時猶太人盼望中廣泛使用的詞,並從根本上重新解釋這個詞……耶穌把受苦僕人的內容注入了人子的概念中。」

猶太人盼望一位爲王的彌賽亞和一位神的僕人;他們甚至隱約盼望一位會在末了出現的神聖「人子」。但從未有人把這三個角色放在一起,至少在耶穌之前沒有。耶穌取了人子的神性,加入僕人代罪和替代的痛苦,最後融合爲彌賽亞的角色。當耶穌成全了猶太人所有的盼望,國度的元首無限高於地上的革命;他是神聖的彌賽亞君王,將要受苦,爲他的子民而死,使他們靈魂得救,不僅如此,他還使他們能夠在地上活出國度的生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難怪耶穌會以人對他和他信息的反應,作爲能否進天國的唯一決定性因素。進入國度的唯一道路是藉著君王的血。

一旦抓住新約故事的那一部分,我們就會意識到麥拉倫簡直漏掉了情節的重要部分。他的國度的福音過於專注國度政治性和社會性的影響,對整個震撼的故事情節似乎視而不見。

的確,對整個基督信仰的最核心時刻——十字架,麥拉倫似乎也不理會,或至少無意於此。他的書中一直最令人困惑的現象之一是,對基督的贖罪之工用墨甚少。在他的一本書中問到懷疑的好處,說「我知道你會覺得很難指出。例如,你可能希望我多講一些有關耶穌信息和耶穌生命的內容,它們對你很重要」(《耶穌的祕密信息》,八)。他在一處腳註裡寫得更加具體:「例如,耶穌之死的神學意義是基督教所有思想和生命的中心,但由於本書是關於耶穌的信息,故在此對他的死只提及和他最初教導的主題有關的部分。專注某個主題並不意味著矮化其他主題」(《耶穌的祕密信息》,226)。

這個註解很好,但依然無法輕易解釋麥拉倫在他整個語庫中都缺乏對十字架的關注。像往常一樣,有這樣一些一次性的句子,如尼奧對丹保證說,「別擔心,丹,有一天我們會談到因信稱義,還有基督救贖的死亡,以及其他所有那些福音派的好弟兄姊妹眼中構成完整福音的教義。因爲它們顯然是故事的重要部分」(《新品種的基督徒》,108)。但到了終於要談論十字架的時候,卻變成了幾個角色之間關於六種贖罪理論的一場對話,每種理論都有其自身的嚴重問題。如提到代受刑罰時,一個名叫克里(Kerry)的可愛角色說,「我知道那對我有意義,也明白這一點,但它帶來了很多問題……對初信者來說,如果神想饒恕我們,爲什麼不乾脆就饒恕了呢?懲罰一個無辜的人怎麼能讓事情變好呢?那聽起來就像在宇宙的公平中製造另一個不公平。就像神聖的虐待兒童」( 《說故事的基督徒》,102)。這個問題——常被女權主義神學家拿來揮舞——從未得到解答。它在故事中被擱置,就好像它是正確的,甚至無法反駁。

列舉出歷史上對贖罪的理解並發現它們的不妥之處後——或許除了道德影響論之外,就是克里所說「我想我最喜歡這個」——麥拉倫提出了他的兩個贖罪理論。儘管他把他們和道德影響區別開來,但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他稱第一個理論爲「強大而軟弱」的贖罪理論:通過在十字架上變得脆弱,死在羅馬人手上,耶穌向世界表明暴力不是答案,神要的不是反擊和報復,而是善良和寬恕(《說故事的基督徒》,105)。他提出的第二個理論基於尼奧被妻子背叛然後饒恕她的經歷。這個理論可能適合(如果不得不)被稱爲「可見的饒恕痛苦」理論(或許類似於爾根·莫特曼(Jürgen Moltmann)對釘十架的神的解釋?)。「當我想到十字架,」尼奧說,「我想那是關於神的痛苦被看見——你知道,饒恕的痛苦,接受背叛的痛苦……這不只是說說而已;它必須活現出來,釘子、荊棘、汗水、淚水和血折服了我,它們是背叛和饒恕的唯一正確描述」(《說故事的基督徒》,107;又見《耶穌的祕密信息》,69-71)。可以預見,這些詞讓尼奧的談話對象陷入愕然思想的沉默中。

儘管是敬虔的沉默,需要指出的是,這兩個贖罪理論只不過把十字架變成了視聽奇觀。在第一種情況下,十字架只是一副軟弱的畫面。在第二種情況下,它只是神痛苦的畫面。但兩種情況下,十字架都沒有成就或作出任何事。如果僅僅是軟弱或神痛苦的表現,怎麼能夠成就保羅所說的公義,我們都是 「靠著他的血稱義」,並「藉著神兒子的死,得與神和好」(羅5:9-10)?十字架不是神用來向世界表現的工具,無論是軟弱,是痛苦,還是愛。這是一個拯救的行爲。它成就了一些事。如使徒約翰所說,「他兒子耶穌的血也洗淨我們一切的罪」(約壹1:7)

解釋麥拉倫思想中的這種弱點必須立足於他對國度的不足看法上。他的福音中過多社會和政治導向,過於專注在今世,不願直面現實的永恆,以致於沒有真正的替代、稱義、贖罪、犧牲或挽回祭。但這些都是出現在聖經中給予十字架意義的概念和主題。實際上,他希望耶穌講道的那種國度——每個人簡單地決定過有同情和仁愛的生活,在此時此刻努力拯救世界,成就「神的夢想」——根本不需要十字架。他的兩個贖罪理論,唯一未被他書中角色所反對的理論,實際上並非故事的全部。它們最多把十字架變成了一個多餘的說明,一個對國度呼召我們所要活出生命的多餘說明。

結論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麥拉倫似乎認爲,把耶穌關於國度的信息縮減到今世的、社會和政治維度的國度,就因此發現了一個更好的福音。他在小說中有好幾次把人物寫成對尼奧的話目瞪口呆。他們說「太震撼了!」或是「尼奧,這太令人震驚了。」尼奧則總是很快地指出,這個新福音比舊的好。我認爲尼奧錯了。

邊讀邊仔細思考麥拉倫的書時,我發現除了本身的狹隘之外,他對國度的理解沒有絲毫的震撼或是震驚。實際上,我發現它不過是一場路人模仿秀,模仿耶穌所宣告的國度。耶穌帶給世界的遠勝於「向我學習,過得更好,更寬容,更輕鬆」。相反,藉著耶穌的血與神和好,我們將永遠活在他的喜樂中;從而在此時此刻靠著他的聖靈活出他的榮耀。

結論就是麥拉倫的福音過於專注此時此刻。他批評福音派基督徒太少強調這個世界,卻很難避免自己太少關注神。他實際上並沒有呼召人們抓住神在基督裡爲我們做的,並在其中歡欣鼓舞。換言之,他沒有在永恆的背景下來看待此時此刻。這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因爲只有當我們深刻理解到,我們和神永恆的關係是藉著耶穌基督所成就的,才有合適的角度關注今世。聖經上對此再清楚不過。任何基督救贖之工以外的好行爲都算不得什麼。但心被神的重生大能改變之後,生發出的好行爲,就是最甜美的果子。誠然,麥拉倫的福音呼召我們去行動,這很好。但它未能呼召我們去敬拜。而真正的福音兼顧兩者。它首先呼召我們愛慕代我們行動的那一位主,然後才呼召我們去行動。

作者簡介:紀格睿Greg Gilbert)目前擔任肯塔基州路易維爾市第三大道浸信會(Third Avenue Baptist Church in Louisville, Kentucky)主任牧師。他的推特帳號是greggilbe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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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reg Gilbert
2015-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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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