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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現型個人主義與教會

當基督徒評估人類社會的許多現代進步思想時,面臨著一個真正的危險——無論這些思想是關乎性和性取向、墮胎、安樂死,還是關乎我們可以稱之爲現代消費主義生活普遍以自我爲中心的本質。這個危險就是那個在聖殿中的法利賽人所犯下的,那人說,「主,我感謝你,我不像其他人那樣。」那個禱告立即使他與同時代的人區分開來,並且至少在他自己看來,使他與他所在時代的道德問題不沾邊。

當代敬拜中的表現型個人主義

如果表現型個人主義是人們看待自己以及他們與世界關係的典型方式,那麼基督徒必須明白,他們也與之有深深的牽連。我們不能把自己從我們的社會和文化背景,以及我們的處境所培養的直覺中抽離出來,就像我們不能離開我們的身體而飄到月球上一樣。的確,當耶穌告訴門徒說他們當中有一個人要賣他的時候,門徒首先想到的就是,「主啊,是我嗎?」而我們首先想到的也應該是這個,而絕不能是法利賽人的想法。這種方法不僅會反映和強化合宜的謙卑;它還可能有助於把我們從周圍的文化中解放出來一點點。瞭解世界如何鼓勵我們思考和生活,將使我們有能力抵擋它。

簡而言之,表現型個人主義遍及現代基督徒生活。我們中那些帶著傳統主義的敬拜美學參加教會聚會的人可能會指出,現代讚美詩歌和敬拜風格是這方面的證據。許多基督徒把敬拜看成「表現自我」的時間;在這樣做的過程中,他們強調的是「自發」的好處,或是能迎合人情感的音樂安排,或是集中出現第一人稱單數、注重個人自我感受的歌詞。這可以輕而易舉地證明現代基督教深受表現型個人主義的影響。

雖然在敬拜中表達情感肯定不是錯誤——詩篇中就充滿了這樣的表達——但對情感的關注往往變成了目的本身,而不是使這些情感與神的道相符的道路上的一個階段。詩篇作者的內在心理狀態最終總是要通過神啓示的規範來解釋。甚至在詩篇第88篇,這首最陰鬱的詩篇表達了最痛苦的淒涼,它在一開始就以神立約的名字稱呼他。就算絕望也仍然要放在神對他百姓的約中承諾的背景之下。然而,在表現型個人主義的世界裡,情感的真實性並不在於它們是否合乎神的啓示,而是在於它們的表達是否真誠。當這成爲一首敬拜詩歌的特徵時,無論是在歌詞還是音樂方面,都是非常大的問題。

所以,有正當理由認爲,在當代敬拜中存在著表現型個人主義。

但情況比這更微妙,敬拜的傳統主義者並不能僅僅因爲他們是傳統主義者,就有正當的理由說出與那個法利賽人的禱告一樣的話。如果表現型個人主義的核心要素之一是這樣一種觀念,即個人根據自己的喜好對生活做出選擇,那麼沒有理由認爲傳統主義者的選擇(比如採用《公禱書》所規定的禮儀而不是現代的讚美詩歌)本身就是一種無可辯駁的證據,能證明表現型個人主義未對其造成影響。這些用詞可能更卓越,在神學上更有內涵,但這並不意味著我的選擇主要不是受個人審美偏好的驅動,而是受真正的客觀價值驅動的。

這裡要問的關鍵問題是:「我們爲什麼要敬拜?」這裡說的「我們」不是作爲某種抽象的神的百姓概念中的「我們」,而是作爲個體的「我們」。我們敬拜是爲了讓自己感覺良好,還是爲了回應聖潔之神的存在和工作,從而在這位神的光中調整我們自己(並理解我們的經歷和感受)呢?除非是後者,否則我們就是表現型個人主義的同謀,讓它作了我們敬拜的驅動力。

表現型個人主義與教會委身

但表現型個人主義影響的不僅僅是敬拜。它還會塑造我們對教會委身的看法。這個問題解析起來更加棘手。宗教自由是一種社會之善。我們誰願意生活在一個會因爲信奉基督教而面臨起訴甚至坐牢的國家呢?但問題就在這裡:當一個國家享有宗教自由時,權力就會向會眾傾斜,而各個教會就會成爲宗教市場上的競爭對手。與中世紀的歐洲不同,甚至與在長途旅行變得方便快捷之前的改教世界不同,今天的基督徒無可避免地不得不選擇教會。畢竟,選擇幾乎永遠都不只一個。我們可能不會都使用「選購教會(church shopping)」這個令人討厭的短語,但實際上我們都無法避免這樣做。宗教自由,就像民主本身一樣,並不是一種絕對的美德,儘管它相對任何其他選項都要好一些。

這不僅適用於最初的教會選擇,也適用於對該教會的持續委身。入會誓言應當莊重、嚴肅。然而,有多少誓言因爲人們以最微不足道的原因轉會而遭到破壞呢?同樣,這是表現型個人主義,以一種宗教消費主義的形式表現出來。如果教會裡有什麼我不喜歡的地方——也許是牧師選擇的領帶(或者他不打領帶),也許是詩歌本或敬拜次序,也許只是成爲一個新成員的最初興奮感已經褪去了——我就可以轉會到更合我口味的地方去。

這一點最戲劇性的體現也許是在教會治理和門徒訓練中。表現型個人是唯我獨尊的個人。所有其他關係——與他人的、與機構的、與在這些機構中任職之人的關係——都服從於我作爲個體的個人需求和感覺。因此,我可以選擇是否承認他們的權威。我可以選擇我對他們的委身應該包括什麼,以及我應該如何對待他們給我的任何建議。我決定我應該如何回應任何責備或懲戒我的嘗試。我是有主權的仲裁者,裁定什麼對我有益。其他所有人實際上只能根據他們的意見給我提供虔誠的建議。

我們如何能脫離呢?

鑑於表現型個人主義定義了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化氛圍,並且我們基督徒並不比其他任何人更免受這種氛圍的影響,這裡也許有一種陷於絕望的試探。我們如何能脫離我們無法脫離的東西呢?就像我們的罪惡本性一樣,表現型個人主義會影響我們的直覺和理解,直到我們死去的那一天。然而,就像對付我們的罪惡本性一樣,我們也可以做一些事情。

首先,僅僅是意識到我們處境的真實就很重要,因爲這使我們能夠進行自我省察。其次,我們應該有意識地反思我們某些最直覺性的信念和行爲背後的真實動機。例如,我們爲什麼要去我們所去的教會?我們爲什麼喜歡它的敬拜?當然,這樣的反思必須由馬丁·路德稱之爲「來自外面的道」來塑造,也就是對神的道的定期傳講,在聖靈的作用下,它使這樣的自我省察成爲可能。最後,我們必須爲我們的表現型個人主義悔改,不僅是泛泛地悔改,而且要在聖靈提醒我們注意的具體方面悔改。

這是一個完美的方法嗎?還差得遠呢。和成聖的所有領域一樣,它是今生永遠無法達到完美的領域。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靠聖靈加給的能力成長。而這正是我們必須爲之祈禱的。


譯/校:無聲宏揚;原文刊載於九標誌英文網站:Expressive Individualism and the Church.

作者: Carl Trueman
2023-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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