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學時，我坐在宿舍裡，手裡捧著咖啡和聖經，讀到「當用各樣的智慧，把基督的道理豐豐富富地存在心裡」（西 3:16）時，我在靈修日記中寫道：「我在這方面做得很差。我重新立志每天早上要堅持個人靈修。」
後來，在神學院讀書時，我發現《歌羅西書》3:16 中翻譯爲 "you" 的希臘語用的是複數「你們」，而非單數「你」。此後，我與家人在海外生活近十年，這段經歷幫助我更好地理解了在信仰群體中生活和成長的意義。換句話說，這節經文可以理解爲：「讓基督的道理豐豐富富地住在你們所有人心裡。」
我們該如何理解新約書信中複數形式的「你們」呢？這並不簡單。
保羅的書信主要是寫給地方教會的，所以使用單數的「你」會顯得不合適（除非是在特殊的修辭情境下，如《羅馬書》2:1/9:20 以及隨後的經文）。然而，即便是保羅使用複數形式的「你們」，他也常常指向需要個人執行的行動，例如（粗體）：
《歌羅西書》3:5——「所以，要治死你們在地上的肢體（複數），就如淫亂、污穢、邪情、惡欲，和貪婪（貪婪就與拜偶像一樣）。」
《歌羅西書》3:9-10——「不要彼此說謊；因你們已經脫去舊人和舊人的行爲，穿上了新人。這新人在知識上漸漸更新，正如造他主的形像。」
希臘語中的這些動詞是以複數形式出現的：治死、說謊、脫去、穿上。然而，像情慾、貪婪、甚至說謊這樣的行爲是由群體一起犯下的嗎？雖然說謊是涉及他人的行爲，但它通常是個人行爲（除非涉及陰謀）。同樣，「治死」的命令雖然是複數形式，但貪婪的罪卻是個人性的，甚至是內心的活動。因此，儘管這些命令以複數形式出現，但它們實際上要求的是個人的順服。
這表明，新約書信中雖然經常使用複數的「你們」，但這並沒有排除這些命令對個人的要求。
然而，複數「你們」的個人應用不應讓我們假設都僅僅針對個人。實際上還有更多的內容。
個人靈修當然是很重要，所以當我讀到《歌羅西書》3:16 並立志更加專注於我的靈修時，這並沒有錯。然而，保羅在寫《歌羅西書》3:16時，個人靈修並不是他的主要關注點。我怎麼知道的？首先，當時的人們沒有自己的聖經（也沒有咖啡）。但更重要的是，注意保羅如何在上下文中闡述這一點：
歌羅西書3:16——「當用各樣的智慧，把基督的道理豐豐富富地存在心裡，用詩章、頌詞、靈歌，彼此教導，互相勸戒，心被恩感，歌頌神。」
比較《以弗所書》5:18-19——「不要醉酒，酒能使人放蕩；乃要被聖靈充滿。當用詩章、頌詞、靈歌彼此對說……」
這些行爲是通過複數分詞表達的：教導、勸戒、彼此對說。但更值得注意的是，與上文提到的說謊和貪婪等個人行爲不同，你不可能獨自「彼此教導和互相勸戒」或「彼此對說」。這些命令需要至少兩個人的參與。基督的話語在我們的教會中生根發芽，聖靈也充滿我們的教會，因爲我們彼此教導、勸勉、鼓勵。
在《以弗所書》5:18中，保羅發出的命令是複數形式「你們都要被聖靈充滿……」，並在第 21 節中繼續用複數形式命令「彼此順服」，這些都發生在信徒群體中。分詞「順服」（submitting ）是複數形式，但「彼此」似乎指的是兩個人之間。很多人就在這裡停下了，認爲這段經文的意思是兩個人來回互相順服，但這並不完全正確。
「順服」：男性和女性
這裡有兩個重要的語法事實：分詞「順服」（hypotassomenoi）是（1）複數形式，且（2）是陽性的。陰性形式應爲 "hypotassomenai"，正如彼得在《彼得前書》3:1 中對妻子的教導：「你們作妻子的要順服自己的丈夫」。
語法中這個性的細節意味著什麼呢？首先，這表明《以弗所書》5:21 中提到的「順服」並不僅僅是針對女性的。如果保羅的意思是這種順服只適用於女性，那麼他也會像在《哥林多前書》11:5 中那樣，使用陰性分詞來描述女性在教會中「禱告或預言」（proseuchomenē ē prophēteuousa），與他在《哥林多前書》11:4 中描述男性「禱告和預言」（proseuchomenos ē prophēteuōn）時相對應。在這兩種情況下，保羅使用了適合的性別分詞，表明適當性別的行爲。保羅在《以弗所書》5:21 中使用陽性分詞「順服」，這表明有兩個可能性：這種「順服」要麼只涉及男性的行爲，要麼涉及男性和女性的行爲。
「順服」的複數形式在那個文化中是如何使用的？
如果我們從美國高度個人主義的角度來解讀「彼此」，可能會理解爲每個人單獨地順服另一人，好像是「我順服你，你順服我」。如果真是如此，保羅的核心目的是在哥林多人之間促進個體間的互惠，但事實並非如此。
保羅與其他聖經作者一樣，是從集體的視角出發，寫給古代中東的群體。他的意思是集體互惠，而非個體互惠。那麼，集體互惠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使徒約翰在《啓示錄》6:4 中爲我們提供了集體互惠的一個生動例子：
「就另有一匹馬出來，是紅的。有權柄給了那騎馬的，可以從地上奪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殺；又有一把大刀賜給他。」
保羅和約翰的措辭是相似的，都是表達看似針對個人的複數動詞概念：
設想一下羅馬軍隊與埃及士兵的生死搏鬥。戰鬥正酣，馬克西姆斯·利西尼厄斯（Maximus Licinius）殺死了阿肯那頓（Akhenaten），但隨後自己也被另一名埃及士兵圖特摩斯（Thutmose）殺死，而圖特摩斯又很快被馬庫斯·格盧特斯（Marcus Gluteus）從背後擊倒。
在這過程中，個體的行動是明確的，但這種場景更代表了一種集體「互惠」——並不是每個人都與同一個人互相殺害，而是群體中的人相互搏鬥、廝殺。
同樣，回到《以弗所書》5:21，保羅告訴以弗所教會的男女信徒要「彼此順服」（陽性複數）。接著，他說明了具體的例子：
你明白爲什麼保羅在《以弗所書》5:21 中使用「順服」的陽性複數形式了嗎？保羅要強調的是在適當的場合和關係中，男女都應彼此順服。妻子順服丈夫；兒女順服父親，兒女順服母親；男性奴隸和女性奴隸順服男主人，男性奴隸和女性奴隸順服女主人。
設想一下保羅時代的實際生活。你在呂底亞的家中與當地教會一同聚集。你看到阿里斯托布魯斯（Aristobulus），他在家裡和市場上順服你，因爲他爲了償還家庭債務做了你的奴僕。與他交談的是你的母親特雷福薩（Tryphosa ），而你則順服她。她旁邊是你的父親赫爾墨斯（Hermes），作爲一家之主，他是母親順服的對象。而在教會事務上，赫爾墨斯順服我，因爲我是教會按立的長老。在日常生活中，我順服朱莉婭，因爲她在呂底亞（我和朱麗婭都順服她）的家中管理中庭，而我只負責清理雨水池——爲的是收集的雨水保持美觀，用於招待商業夥伴，也用於洗禮。但在教會中，即使是呂底亞也順服於我，因爲我是教會長老。
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嗯，在一定程度上，這意味著群體互惠的複雜性！ 但在一個充滿聖靈的教會中，在聖靈所賜予的群體互惠、愛和榮譽的展示中，我們都各種社會關係中努力實踐「彼此順服」。不是以個人主義的方式，即「你對我，我對你」（儘管有時會有點像，比如我在呂底亞家中順服她，而她在教會事務上順服我，因爲我是她的監督），而是通常以複數的「你們」來指代群體框架內的個體參與。
「哦，『你』指的是我。」不一定，但也許是的。「哦，『你們』是複數，所以不是指個人，而是指集體。」不一定，但也許是的。我們在理解聖經時，不應該簡化語法或忽視文化背景。
相反，在試圖理解聖經的含義和暗示時，我們都需要使用幾個有益技巧。首先，我們應盡量擺脫自己的歷史和文化觀念；其次，我們要盡可能戴上作者的歷史文化眼鏡，如果我們能前輩並一起努力，這比我們想像的要容易；第三，我們需要關注聖經的字句在其更廣泛的語境（文學背景、歷史背景和文化背景）中是如何表達的；最後，我們需要與其他（亞）文化背景不同的信徒一起完成這一過程，讓基督的靈在和平的紐帶中將我們聯結在一起。
譯：DeepL/STH；校：JFX。原文刊載於九標誌英文網站：「You」 and 「Y』all」 in the Culture of the New Testament.
